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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時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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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時去

當日來拜見他的還有進寶,因歲和的緣故還在外等了許久。

小太監如今已是內侍省氣派的大太監了,見了他哇哇地哭:“殿下你可算回來了,今早宮女們來跟我說,我還不敢信……我一直打掃翠微院,就等您回來!”

蕭知遇也鼻尖一酸,低聲道:“難為你還守著翠微院。”

“裏頭都是殿下和貴妃娘娘的物件,當然要守好了,如今都還好好的。”進寶哽咽著,擦了眼淚,又笑道,“以後該稱您為韶王殿下了。”

韶王是六年前蕭思遠登位後,裴珩替他請的封號。

“那會兒滿朝上下都以為您沒了,先帝還要給您立衣冠冢呢,陛下不接受,反而給您請了這個封號和王位。”

蕭知遇倒還不知有這一出,心裏五味雜陳,發了會兒怔。進寶四看無人,悄聲道:“五殿下偷偷傳了話來,說是想見您。”

蕭容深?蕭知遇一頓,慢慢地道:“他已被幽禁,你今後莫理會,免得招了是非。”

他心裏知道,裴珩登位時受傷,容深肯定脫不了幹系,裴珩定然也清楚,自會有打算。他好不容易脫身了,不想再卷進這些天家權力之爭。

哪怕再退一萬步,容深和裴珩,他的心裏也早就有了選擇。

進寶原還神色緊張,聽他這樣說了,才松口氣:“小的知道,只是怕有什麽要緊事。殿下不去也好。”

主仆倆又敘了會兒舊,進寶說著要來延嘉宮伺候蕭知遇,又聽裴珩回來了,這才抽嗒嗒地退下。

裴珩雖是一身常服,仍比往年多了些帝王氣度。

他進來在榻邊坐下,見蕭知遇面色憔悴,垂了眼睫沒看他,竟透出幾分美人低首的溫柔,不由伸了手過來,撫著蕭知遇的面頰,“你該多歇會兒,不必起得太早。”

蕭知遇聽得來氣,他長途奔波回京,一直擔心著裴珩的傷,原就車馬勞頓,昨晚被裴珩如此翻來覆去地折騰,腳尖兒都是顫的,怎能不倦。

便是睡到日上三竿也不頂用。

他氣得張口想罵,又知裴珩情緒不穩,不願招惹,便又抿住了嘴,半晌道:“舅父怎樣了?”

裴珩就愛他這床幃中羞惱的模樣,被他欺負狠了要生氣,卻偏偏生了副好性子,軟軟地沒一會兒便散了脾氣,依舊縱著他。

只是他這般的柔軟皮相,卻包裹著鐵石心腸,竟一去不回,舍得拋下他四年。

裴珩想到這裏,一時心裏恨他絕情,都落到他手裏了,不好好與他敘敘舊情,反倒還記得舅父,卻不知四年裏有沒有像他這樣每日惦記他。

“張品已送他出京,包括陸家的那些隨從,”裴珩想起了昨晚上趕著找死的那個,冷冷道,“打昏的那個也送出去了。”

他又想著蕭知遇恐怕在此煩悶,便接著道:“方才進寶特意來見你,你倆定有許多話要說,明日便調他來這邊。”

蕭知遇搖搖頭:“罷了。”

裴珩一頓,“為什麽?”

蕭知遇卻又不說了。他遲早是要走的,進寶若在跟前伺候,到時難免被裴珩遷怒,他不想進寶牽扯進來。

他不說話,裴珩便陡然沈默下去,心底也猜到了蕭知遇的打算,面色逐漸難看。

心頭的火焰又燒了起來,他忽而一把捏住蕭知遇的下顎。

蕭知遇吃痛,抿住的嘴唇一松,唇內露出細小傷口,更顯唇色紅艷,明眼人一看,便知是昨晚叫人狠狠嘗過的。

裴珩垂著眼睛瞧了片刻,忽而俯身。蕭知遇蹙起眉,想偏過臉頰,又被強硬地捏著下巴掰回去,只得張著嘴唇承受這個吻。

他被裴珩抱在懷裏,只覺灼熱的手掌揉著自己的腰背,裴珩一貫沒輕沒重,又多年未與他親近,力道不輕。他身上好些昨晚留下的印子,當即疼得低呼一聲,喘氣道:“你輕些……”

裴珩動作一頓,不知這話哪裏激到了他,呼吸粗重了幾分,吻得更重了些,往裏掃過口腔深處,糾糾纏纏,仿佛要吃了他的架勢。

“……這幾日你哪裏都別想去。”

裴珩低聲道,好一會兒才松了手,將手探到他腰側撫了撫,聲音緩和幾分:“還疼?”

不等蕭知遇想明白方才那句話的含義,裴珩已伸手到榻邊的木櫃子裏翻出藥來。這宮裏當真是非同凡響,什麽都備足了,蕭知遇瞥了一眼便慌忙移開視線,只當作沒瞧見。

從前兩人還恩愛時,第二日都是裴珩給他上的藥,蕭知遇也習慣了,掙不過,只得被按倒在榻上解開衣襟。然而到底是年輕夫妻,加之久別重逢,沒過半晌又氣息交疊走了火。

蕭知遇勉強偏過頭,氣惱地推著裴珩的肩膀,又礙著對方的傷沒用力,“你怎麽動不動……你瘋了不成,你的傷!”

昨晚兩人廝混時,他神智昏聵,沒能顧及裴珩的傷,任由他胡天胡地作弄,不知是否傷得更重了。現在一看,纏著的白布已換了新的,應是換過藥,怎還能由著他胡來。

裴珩卻說了句無礙,便又不管不顧低頭咬他。蕭知遇顧忌著他肩頭的傷,幾度顫顫開口要說話,都被他提了手腕咬住,沒了聲響。

他昏沈時難免有幾分後悔,自己上個月還擔心裴珩,想來怕是多慮了——真不知裴珩是什麽鐵打的身軀,說是受了傷,昨日也奔波找了他一天,竟還有精力弄他。

甚至連政務也提前處理了,由趙詮統一送了奏折過來,白日裏自有宮人前來請示。他在榻上人事不省,晝夜顛倒,也不知裴珩有沒有抽空去批那些奏章。

裴珩就這般在延嘉宮留宿三日,蕭知遇幾乎沒能下床,腳尖都沒能沾地,盡被裴珩握在手裏。

到最後蕭知遇聲音都沒了,軟軟伏在榻上,裴珩將他攬在懷裏,溫熱的肌膚緊貼著,心頭燒了四年的火焰才稍稍平息。

此時外面天光亮起,裴珩察覺蕭知遇眼睫顫動,初生的蝶翼一般,他驀然心裏一軟,道:“渴麽?”

蕭知遇渾身酸重,沒了起身的力氣,裴珩便飲了一杯茶水,如前幾日那般用嘴渡給他。蕭知遇又給他占了便宜,氣得推他,卻也沒法子,好一會兒才攢了些說話的力氣,啞聲道:“你莫非是要招個昏君的名聲?”

這話說得軟綿綿又怒沖沖,怨氣頗深,裴珩嘴角不由露出笑意:“怎會,我尋得發妻,眾臣恭賀還來不及。”

這“發妻”二字,何其親密珍重,以裴珩的冷硬性子,是兩人尚在情熱之中,才說得出的私話。蕭知遇聽得心頭震動,卻還是偏開了視線,沒有作聲。

半晌,他輕聲問道:“我何時能走?”

他知道再不說出口,裴珩更不可能放人了。

裴珩正撫著他烏黑的長發,聞言一頓,又想著蕭知遇是不喜歡留在宮裏,他低聲道:“我知道你不喜宮中,然眼下宮中最是安全。”

他不希望四年前那場意外重演,不願意有人又忽然將蕭知遇劫走,放在身邊才能叫他安心。先捱過這段時日,便就好辦了。

蕭知遇心裏卻是無所謂的。

他從前厭倦宮中,是因宮裏拘束,不自在,後來又添了貴妃亡故的陰影,倍覺傷心。然而如今陸家平反,他在外四年,見過了廣闊天地,心境變化,這些關於皇城的陰霾驅散了大半,再見到雕梁畫棟也不覺恐懼。

他只是不肯留在裴珩身邊,舊事重演。

裴珩愛他,他心裏也知道,可那又如何?當初兩人爭執決裂時,裴珩難道不愛他?卻還是走到了分道揚鑣那一步。人總是執著於已失去的,然而重來一次,也未必圓滿。他不想重蹈覆轍。

沈默許久,蕭知遇撐著起身,穿了衣裳遮掩,輕聲道:“陛下,我何時能離開?”

他又問了一次。

裴珩卻因這句“陛下”心頭猛地一跳。

蕭知遇嫁與他之後,日常跟著府內喚他世子,他喜歡蕭知遇這樣叫他,聲線溫和動人,仿佛舉案齊眉的少年夫妻,添了幾分特殊的親密意味。

有時床幃內被他逼得狠了,蕭知遇會羞惱地直接喚他的名字裴珩,夾著嗔怒。然而後來聽得少了,最後一次,是睿王府佛堂與他決裂。

如今他登上大寶,旁人喚他陛下,自是有恭敬畏懼之意,但他從未想過蕭知遇也會這樣喚他——仿佛一個天上一個地下,再無可能相交。

他猛然擡頭盯著蕭知遇,見其神色平靜,眼睫低垂,仿佛還是平日床幃內的柔順模樣,從不拒絕。他心裏卻知道蕭知遇是認真地在問他。

這張溫軟的皮囊下,是一顆冷卻下去,便很難再捂熱的心。

屋內的溫存氣息霎時散盡,裴珩沒有說話,披衣起身,拂開簾幕去了外間,離開前冷冷道:“你身子弱,好生休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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